在教堂中和德洛丽丝的蜡像互动后,有如下一段对白:
两个女人下面用发光的黑体字写着:生后的世界——死亡;死后的世界——又是新生。然后沿着左侧看:世界之后——灰域;灰域之后——又是新世界。
生后的世界——死亡;死后的世界——又是新生。世界之后——灰域;灰域之后——又是新世界。这是人道主义的伟大格言,发现这个洲——伊苏林迪——对人类思维方式产生的影响的总结。一个巨大的转变,类似于死后重生......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生-死-新生这个句式在游戏中出现过三次,和蜡像的交互是它的第二次出现。第一次在和梅西耶讨论灰域话题时由主角提到的,主角正值酒后失忆,仍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它是句非常常识性的格言。金警督解释称:
“这种提炼在德洛莉丝的神圣主义中很常见。早些年甚至还被编入RCM 的口号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
第三次是在和程序员苏珊交流后,苏珊告诉主角的,关于在废弃商业区的“要塞事故”游戏工作室里那台电脑的访问密码。密码就是“死后的世界——又是新生。”
灰域被乔伊斯称为“物质和生命的敌人”,因此在这里,将生死的对立和世界与灰域的对立并而列出不是奇怪的事。
对于生-死-新生,大概有四种理解。
第一种是唯灵论的,认为人的本源是灵魂。肉体死后,灵魂可以选择另一具身体重生,或者转世投胎之类。
第二种是机械论的,认为表象的背后有个本质。他们认为世界是按照客观的定律运行的,而在历史这一维度,他们声称存在一个“历史周期律”,历史只是在照着这个律不断循环。这一种的别称非常多,因为它是现代人持有最多的意识形态。
第三种是黑格尔辩证法的,认为事物发展的核心是矛盾,是冲突。这种冲突就体现在事物在发展中生产出了具有过度性的事件,并通过这些事件展开了对事物自身的否定,从而引申出更进一步的新事物。
第四种是后黑格尔辩证法的,在第三种的论述的基础上展开了对于所谓过度性事件的考察和论证,以及对于黑格尔他那能囊括万物的“绝对精神”这一概念的否定:人的观念无法穷尽地把握所有事物,事物被观念所把握,或者用拉康的话说,实在界进入象征界的过程中,必定会产生“剩余”,正如事物的发展中必然生产出事物所无法掌控的过度性事件。事物不能永远地保持它现在的样子,在它做出这种尝试的时候,就会不受控制地生产出具有否定性的过度性事件。
“今天的乌托邦主义者不是寻求改变的人,而是那些妄想现在的样子会一成不变的人。”——齐泽克
这个剩余就是唯物主义所“唯”的“物”,而认为人的观念可以囊括世间一切的观点才是唯心主义。
结合以往文章中对于灰域的设计来源的探讨:灰域是一种纯粹的否定性力量。灰域因此能被现实世界的玩家抽象地理解为,它代行了极乐世界否定它自身的历史性任务,它就是那个无法被极乐世界所容纳的剩余。
作者将这句意味深长的格言解释为“发现伊苏林迪洲这一行为对人类思维方式的巨大影响的总结”。
伊苏林迪是极乐迪斯科的主线发生的地方——卡尤岛的瑞瓦肖——的一个叫马丁内斯的衰败且落后的地区。同时,伊苏林迪也是极乐世界中最后一个和其他洲建立起联系和通道的洲,以及,它还是世纪大革命进行得最深入的地区。
种种证据可以表明,如果极乐世界在地理的维度上存在一个例外,一个剩余,一个过度性事件,那么它一定就是伊苏林迪洲。伊苏林迪就是无法融于极乐世界的代名词。
在思维阁的“伊苏林迪的奇迹”中,提到过一首诗:
听到伊苏林迪发现史的时候,你就想到了这首诗。译文你已经不记得了...... 开头是:“Nulla sara cambiato della luce!”接着是 “Colori come grigio e marrone / Tutti stampati uno sull' altro / Trovai un vuoto / Una macchia Bianca / Gli altri guardarono / ‘Che bella giornata! Che bel tempo!’ / Ma sentii la rotativa.” 听到伊苏林迪发现史的时候,你就想起了它。不过它是什么意思呢?你为什么又会记在心里呢?
答案很简单,你知道这首诗是因为学校里教过。这是沃尔塔·多玛开辟新航路发现伊苏林迪岛的过程中重复背诵的一首诗,大意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光! /灰与棕之类的颜色/一层印刷在另一层之上/我发现了一个空白的原点/其他人都抬头仰望:/‘多么美好的一天!多么美好的一天!’/但我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印刷机的声响。”拿这些文字来庆祝新世界的发现也未免太过奇怪了。
为了完成程序员苏珊的委托,主角和金警督来到商业区的要塞事故工作室,利用工作室的电脑时,还会出现一段和“伊苏林迪的奇迹”提到的诗歌所对应的文本:
按下打印键。
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接着一张白纸逐渐被纯黑色的墨水填满。
白纸浸满墨水,单色的黑暗从一个边缘跨越到另一个边缘......根本不可能辨认出任何信息。
“发生什么事了?这上面全是墨水。”
金·曷城 — “奇怪。”警督用手抚过这张浸满墨水的纸张,连指尖都染上了黑色。“这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再次检查打印资料。 一个白色的小斑点从阴影中脱颖而出——出于某种原因,这台打印机决定放过纸上的这个小点。
一个位于黑色纸张上的白色斑点,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在教堂里,也同样存在一个可以吞噬色彩和声音的两毫米小洞;以及那最为神秘的伊苏林迪竹节虫。
当搜索“伊苏林迪竹节虫对应着什么”时,一定有超过一半的回答告诉你,它对应着康米主义。为什么大多数玩家会这样认为?因为康米主义就代表着对于现实的否定。这种否定是一种歇斯底里,是处于一切维度上的受压迫者在呐喊:“我不想成为我自己,我不应该是我现在这样的。”恰恰是对于成为现有社会的身份链上一环的拒绝,才真正定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
在这里,玩家和作者之间达成了富有悲剧色彩的默契。
主角和哈里的对话时独一无二的。两者开始对话时,它们的话语并没有套上双引号。这里可以依据上文所述的做出一个推测:竹节虫是以自我暗示的形式和主角对话的。换一种说法,竹节虫在向主角暗示:他和竹节虫的对话都是他自己的臆想,是在自说自话。
这种推测是有根据的:
伊苏林迪竹节虫 — 他的状态非常糟糕,现在正在迅速恶化。他以为我对他有益,其实不然。我只会加速他的恶化。
你 — 你在毁掉他?
伊苏林迪竹节虫 — 非常慢的毁灭他——只是因为他不肯走开。本来是为了让他不注意到我,我干扰了他大脑里的画面。不过他看了我太久。我正在毁灭他。
竹节虫在这里直接承认了它具有操作人类认知的能力。
还记得主角在第一天就遇到的那个女神秘动物学家。她告诉主角,她曾在很小的时候见过竹节虫,但她现在已经几乎记不得了,只剩下一股执念。而逃兵的执念显然比她更深。
若干年后,主角也会忘记他曾见过竹节虫,只留下一股行动的执念。女神秘动物学家的执念是好奇,逃兵的执念是仇恨,而哈里呢?或许两者都有。根据up @影厂ShadowStudio 的考据,主角是一名喜鹊,一名无罪者,具有通过灰域获取超出现实的知识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使用又伴随着灰域的扩张。最终,二十年后,灰域毁灭了极乐世界,“世界之后,是灰域。灰域之后,又是新世界。”
为竹节虫增添这样一种设定的用意何在?文学作品里需要一种简单易懂,于是不得不转向造成夸张和超现实的效果的手段来描述个体和整体之间的相互影响关系。
通过竹节虫这一占据了大他者位置的人物,作者将世界对自身的否定这一历史性的,宏大的冲动还原到人的身上。
然而大他者的位置始终是空缺的,不存在那样一个能够调节世界的和谐的究极生物。竹节虫说逃兵“正在被毁灭”,按照文本的表现,逃兵压根没有自觉他对于道德伦理委员会已经没有丝毫威胁,只是抱着召回派特有的绝望,在小岛上过着原始生活,等待纯真革命的回归。那么他大抵的确是魔怔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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