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选择

(资料图片)

这天的清晨格外安静，鸟雀和蝉鸣声稀疏松散。昨晚那场骚乱过后，城里人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街对面空荡荡一片，斑驳的卷闸门一道道紧闭着。

“小绒，之后要去哪里呢？”

“根据计算，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去警察局，按常规流程报案。要么研究克莱翁留下的线索，和它再次见面。两者的推荐比，大概七比三。”

“唔，你还真想去找那大家伙呀，我看那坏蛋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能信。”

“以它的实力，不至于用如此拐弯抹角的方式来骗你。它主动提出合作的意愿，说明你确实对它有用。不过从风险管理的角度来说，我还是更推荐先去警局一趟。”

早晨七点暑气渐浓，而城里依旧冷冷清清。往常这时候，卖包子和煎饼的小摊已经摆了长长一路，蒸笼的香气在额前闷着汗粒，闻起来让人又精神又有食欲。

走着走着，糯米听见附近传来不规律的嘀嘀声，立刻警觉地停下脚步。

“没人？是我太紧张听错了吗……不对，声音还在，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两点钟方向，八米远。”

糯米探出头往小巷子里望，见长椅上躺着一个故障的白色小机器人，看上去比一颗柚子稍大一些，眼睛一闪一闪冒着蓝光。

“坏掉了，看来它也是昨晚暴乱的受害者呢。”她拍了拍顶上的灰。

“没完全坏，存储结构完好，修一修应该还能用。”

她手上的是一款去年上市的悬浮机器人，装配了AI聊天功能，很多小孩子养来当电子宠物，风靡一时。小糯米当初也想买一个，不过被价格劝退了。对小孩子来说，四位数也是天文数字的级别。

“我当时看它说明书一算，起码三千块钱一斤呢，可吓人了。”

“斤？”

“咳…毕竟一个月零花钱就两位数，对大数字没什么概念，总要找个标准吧。”

说话间，重新组装完成的机器人逐渐恢复了正常。

“重新启动……你好，我叫嘟嘟，是您的居家旅行的好伙伴。”它流畅地念完固定开场白，“谢谢你们，救了嘟嘟，再次感谢。”

“你好嘟嘟，请问，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正在检索…数据损坏严重，正在恢复，10%…”

机体滴滴答答一阵响，最后在眼睛的位置挤出来一个感叹号。

“呃…这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啊？”

“恢复率97.8%，完整性达标，允许输出。”

嘟嘟向她们展示了一段略有损坏的影像。时间大概是前半夜，嘟嘟的小主人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它在客厅电视机旁待机。某一刻，它从网络上接到一封来自未知地址的消息，正打算对其进行安全检查，结果刚一拆封就感染了病毒，控制系统完全瘫痪。它在屋子里横冲直撞，打碎花瓶，又撞烂了厨房玻璃，把小主人吓得缩在角落大哭。最后它飞出窗外，一头扎进巷子里，在长椅上磕坏了核心动力系统，触发强制关机保护，这才停下来。

“被感染得这么严重，以后还能用吗？”糯米问小绒。

“不好说，硬件损坏不算致命伤，但很难判断系统是否会再次失控。保险起见，把它带上交给警察吧。”

“请等一等，”嘟嘟闪了闪眼睛，朝她招手，“两位好心人，能不能帮嘟嘟一个忙？”

“说吧。”

“昨晚，嘟嘟做了伤害主人的事情，非常对不起他，嘟嘟很愧疚。主人是很重要的伙伴，我想找到他，和他道个歉。”

小家伙磕磕绊绊地表达着对小主人的歉意，浅蓝的像素眼眶低垂着，像一个落单的孩子。

嘟嘟家离这里不远，过两个马路就能到小区门口。现在人们对智能机械比较敏感，小糯米只好把嘟嘟压成一张圆盘，藏在路边捡到的购物袋里。但小区闸门也不能工作，门卫人工查验，这怕是很难蒙混过关了。

“看，东边那条路没人，翻进去。”

“啊这、这不好吧……”糯米犹豫地挠挠头。

“地图给你探测好了，周围一个摄像头都没开，别担心啦。”

“倒不是怕被抓，只是觉得溜进别人住的地方，会不会有点不太道德。”

“以普遍理性而论，讲道德的人才不会跟你讲道德。”

小糯米启动武装，越过围墙跳进树丛，沿石台阶走到居民楼下，心情忐忑地按下电梯按钮，屏幕没有反应。

“诶？不会吧？”

她又使劲连戳几下，显示屏仍旧黑洞洞地沉默着。

“连电梯都关了，这东西也能中病毒？”

“物业不想担责而已。也就十七楼，爬一次嘛，不会死的。”

“现在放弃来得及吗……”

十几分钟后，累得满头大汗的小糯米调整好呼吸，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后面跟着一个好奇的小男孩,黑色短发，头上顶着几块淤青，想必他就是嘟嘟描述的小主人阳阳了。

糯米和小绒打完招呼，简单说明了来意。嘟嘟从袋子里飞出来，迫不及待要和小主人重逢。

然而，见到嘟嘟的一瞬间，他却吓得坐倒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手忙脚乱地往后缩。“啊啊——救命，不要过来！”

“主人，我是嘟嘟啊，昨晚的事情……”

“救命啊妈妈——！”

小糯米和嘟嘟不由分说地被赶了出去，留下一脸头疼的妈妈在门外和她们解释。

“……真不好意思，这孩子昨晚被它碰伤了，现在还有心理阴影。我看，要不你帮他保管一阵子吧，嘟嘟适应力很强，一定能帮到你的，多麻烦你了。”

“但是，嘟嘟想和阳阳在一起，嘟嘟想要回家！嘟嘟真的，真的不会再伤害主人了！”

嘟嘟趴在门边，抬起小小的机械手臂，却鼓不起勇气敲门，无助地悬在半空，像垂落的门帘。

从没有人见过机械生命犹豫挣扎的样子。判断在指令下达的那一刻就已经生效，无论多么复杂的演算，也只是一瞬间的选择。但若将情感和道德纳入考量，即便世上最先进的计算机，也无法给出两全其美的答案。

“嘟嘟，乖，我们一起走吧。”小糯米轻轻拉住它，“我相信你不想伤害别人，也真心诚意想和主人在一起。所以多给大家一点时间，等这次危机的阴影过去，我们再带你回来，可以吗？”

“……嘟嘟，明白。”

小机器人沉默着一头扎进塑料袋里，委屈地探出半个脑袋，依依不舍地望着熟悉的门框，越来越远。

小糯米走路到警局，刚一进门，就被一个穿警服的男人认了出来。他就是志远说的那个弟弟志强，脸长得方正，表情有些疲惫，看上去昨晚没睡好觉。

他说：“你的事情志远跟我讲过了，如果暂时没地方去，就留在这吧。这阵子外面都不安全，最好别乱跑。”

“谢谢叔叔…那个，关于灰狼的调查，有眉目了吗？”

“不能说完全没进展。”志强回忆起昨晚的见闻，“我们发现，夜晚暴动的机械群中，混入了一些疑似灰狼的机器人，它们趁乱在城市各处藏下这种圆柱形物体，看起来像一种信标。”

他指向隔壁桌上堆了好几排的圆柱体，那是他们忙碌整夜收集回来的“信标”，其功能尚不明确。

“这，不会爆炸吧？”

“不会不会，易燃易爆物很容易检测出来。但就算不会爆炸，也不能排除它的危险性，一会儿我还要带人去把剩下的找齐。唉，这东西找起来真麻烦，全藏在犄角旮旯里边，手里也没有高效的探测器，要是它们埋几个在地下，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一个不落找齐。”

“其实我知道一些很重要的情报，不知道能不能对你们有帮助……”有关研究所和克莱翁的情报，小糯米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志强认真思考片刻，把情况报告给上级，随后出门去执行任务了。

糯米拿起桌上一个信标仔细观察，从外表看，它长得像小号的保温瓶，内部有简单的通信电路，还有些没人见过的材料。她问小绒这是什么，小绒扫描后显示资料匹配失败，但她记住了信标的扫描图像，以后可以在近距离探测到它的存在。

“我们也去帮忙找吧，多解决一点麻烦，就能快一点把老爸找回来。”

“但这是一条激进的道路，你做好准备了吗？我们要对抗的是一个几乎完全未知的组织，就像探索深邃的洞穴，每往前一步，回头的路都会更加艰难。”

无论从哪种计算结果来看，躲在警局里不再接触和灰狼有关的一切是最安全的选择，但小绒并未完全否定另一条路，她仍坚信，应该把选择权交给人类。

“我明白，但我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有这份力量在身上，理所应当比普通人走得更远一些，对吧？”

“嘟嘟同意。全力以赴，早日和主人重逢！”

“你别突然跑出来呀，被人看到得吓一跳。”糯米连忙把嘟嘟按回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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